如果梦很糟糕,我们要不要在天亮之前痛苦地醒来?
黎明的时候,所有人都已经起床了,他们很少见到天亮的模样,因为日出来临的时候,他们正在奋斗,与睡意作斗争。
一条消息使全校高一同学炸开了:星期六星期天要举行周练,星期六下午四点半才能回,星期天下午四点半就要来。
“真是足足的二十四小时,哼。”华尔兹冷笑。
“二十四小时,一千四百四十分钟,八万六千四百秒……”在另一个教室,牛顿充满信心地说。
先说667班。姜老师是在场的。但是谁也无法扼制这一瞬间迸发出的强烈不满和疑惑,没有哪个学生现在就变得麻木,他们还暂时像他们自己,虽然经历了中考,但他们的稚气尚未褪去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
“什么呀……”
“你逗我呢……”
“完了,完了……”
各种各样简短却能充分抒发感情的句子在教室里面四处冲撞。
“好了,不要乱了,再说什么一切也不会改变,既然来了这里,就是已经想好了要考好大学,不吃苦怎么能行?”姜老师把声音调的很大,暂时让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身上。
“先说一下周练事项,周练的时候,好好做题,不要东张西望,交头接耳,被我逮住了,可是有惩罚的,每科课代表做好收发试卷的工作。”
“醒醒吧,上了高中除了日常学习就是考试了。”梁思哲算着数学题说。
“虽然早知道是这样,但是总是觉得不爽。”华尔兹伸了个懒腰,继续趴着,“其实吧,我想说,这样做又能有多大作用呢,长度倒是满了,可是效率也就没有了,无非是把痛苦延长而已。”
“你说的我倒是同意,但是话也不能这么绝对,你要知道,有的人可是不睡觉的。”
“谁那么不要命。”
“反正不是我,你总会知道的。”
“我还是不知道的好。”华尔兹感觉生活无望了,“愚蠢的学校啊,就是驴也需要歇够了才拉得动车吧,只有牲口才需要皮鞭的抽打。”
“这话你自己用吧,我们不要的。”梁思哲笑了几声。
华尔兹也冷笑了几声,笑得奇奇怪怪,惹得大家也跟着笑了起来。
……
又到吃饭的时间了,但是今天华尔兹没有去吃饭,而是一个人静悄悄地趴在桌子上。
“怎么不去吃饭?”子青靠过来。
“我不想去。”华尔兹闭着眼睛说。
“不吃饭你能行吗?”
“嗯,暂时还死不了。”
“你这是在修仙闭谷……”
“没事,饿了我就咬自己。”
“你看你都开始说胡话了。”
“这……读书人的话……怎么能叫胡话呢?这叫象征,这叫暗喻,这叫……语言艺术……”
“那么,你的语言艺术在哪,说来听听。”
“你看,‘我不想去’四个字简单直白,却充分透露出了人物的心灰意冷,毫无希望。‘暂时还饿不死’,在这里,人物已经用到了死字,但这个死字却说的这样平淡,可见他已经看破红尘。他甚至想咬自己,可见他对一切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,已经麻木到随意破坏自己的肉体。”
“嗯……哈哈哈……”子青忍不住开始笑他。
“怎么样,分析的透彻吧。”
“透彻,但是这可不是考试。”
“所以说,考试这种事是多么可笑。”
“你这样说话不累吗?绞尽脑汁的。”
“不,这时艺术,艺术是自然而然的,怎么会累。”
“那么,艺术家,你支撑强大灵魂的羸弱肉体已经快要倒下了,是不是应该犒劳它一下。”子青拿出三片巧克力夹在四指指缝中。
“不,他需要一点点磨练。”
“你确定。”
“是的。”
“你再看一眼。”
“我……”华尔兹咽了口水。
“是吧。”子青笑着说。
“好吧,我怂了。”
“这回要哪种颜色?坚果,白,黑。”
“我还要白的。”
“你还真是坚守本心。”
“那是当然。”
华尔兹正想着,什么时候能找机会调查一下子青的真实姓名,现在还没有表可以看,问别人又显得尴尬,只能等老师叫她回答问题,或者说去她抽屉看看书上有没有写名字。
“对了,和你说一件事。”子青也掰了华尔兹一块白巧克力吃了。
“什么事?”
“你星期天有空吗。”
“额……应该有吧……”
“出来玩吧。”
“去哪?”华尔兹感觉头变得昏昏的,空气又出现了味道。
“你来了就知道了。”
“谁去?”但是华尔兹这些感觉又被另一种感觉压制了,虽然他想立即接受邀请,但是内心中的另一种力量迫使他拒绝。
“你,和我。”子青用食指指了一下华尔兹又指了一下自己。
“我觉得不行。”华尔兹变得一脸惆怅。
“为什么。”
“政治课本上说了,男女同学不能单独在一起进行活动。”华尔兹只想起这么一句话来,但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一句。
“好了,其实不只有我们两个,还有其他人的。”
“其他的人?谁。”华尔兹起了疑问。
“嗯……有两个你不认识的朋友,到时候介绍给你。”
“男的,还是女的?”
“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,还有一个特别萌的男孩子。”
“你这都是什么形容词……不过,我还是不想去……”华尔兹感觉思绪很乱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“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吗?”子青语气更亲切了。
“不是……”
“家里父母管得严?”
“也不是。”华尔兹只能组织出这些简单的语句来完成对话。
“总之,我是希望你来的了,你再想想,星期六放假之前告诉我。”子青说完,开始收拾桌子,她的抽屉是很干净的,华尔兹常常望着子青的抽屉发呆,也算是一种欣赏。
“嗯。”华尔兹感觉很奇怪,像是悲伤似的,但又算不上悲伤,也有许多兴奋,但是又高兴不起来。是啊,他又一次拒绝了,莫名其妙地拒绝了,拒绝了他做梦都想不到的邀请。
明天再说吧,华尔兹这样想。
其实,这个星期天他的父母刚好不在,不可能阻止他,而且他实在是真的没事,回到家也只能玩手机。至于他的拒绝,也许是心理有问题吧。
……
在餐厅,牛顿仍旧不厌其烦地给苏子吟讲着故事。
“……上次的九花故事讲到哪里了?”牛顿问。
“嗯,讲到言涛被杀了……”苏子吟眼睛朝上翻了翻,是在回想。
“嗯,言涛,重山国的君主朱,利用间谍挑拨离间,使言涛失信于八国诸侯,言涛被天相国囚禁,之后被千刀万剐……”
“玩弄口才,一失足成千古恨啊。”
“是啊,他这么做,实际上还不是图个升官发财,挂了八国相印,又怎样呢,来不及享受就一命呜呼了。”
“那时的刑法也真是随帝王所欲。”
“是啊,千刀万剐,截肢,五马分尸,水煮,炮烙……我们简直都想不到还能怎样残忍。”
“这里我不喜欢,说说其他有趣的事吧。”
“其实在九国时期,有很多思想家,这个你知道吧。”
“这个当然是知道的,我历史还是不错的。”
“我今天就说一个你没有听说过的思想家。”
“我没听说过?”
“对,你绝对没有听说过。”
“说来听听。”苏子吟重新往座位上移了移,算是听之前的准备仪式。
“在战国时期,有一个思想家,叫做垂子,另一个思想家叫做简子,有一天,他们在一块辩论,垂子说:‘世界上先有鸡!’简子反驳说‘世界上先有蛋!’垂子想了想说:‘没有鸡哪来的蛋?’简子也想了想说:‘没有蛋哪来的鸡?’垂子挠了挠头说:‘蛋没有鸡孵,就无法破壳,没有鸡,蛋也无法出生。’简子也挠了挠头说:‘鸡是从蛋里孵出来的,之前的鸡也是从蛋变化而来的,鸡的原本便是蛋,蛋是一切鸡的本源,没有蛋,哪来的鸡?’垂子微微一笑,说:‘如果世界上本没有鸡和蛋,现在分别放万千只鸡和千万只蛋到世界上,条件相同,根据世界平常的温度,只有前者会存活。’简子微微一笑说:‘君之言差矣,当初天上有十个太阳,温度够够的,蛋会孵化成功的,反而是鸡,因为羽毛太厚,在后羿射日之前就热死了。’垂子哀叹:‘朽木不可雕也!’简子哀叹:‘粪土之墙不可圬也。’说罢,两个人都回家吃饭了。”牛顿自豪地结束了故事,“说吧,你明白了什么?”
“嗯……我明白了,你是个笨蛋!”苏子吟笑得趴在了餐桌上。
“有失风度。”牛顿提醒。
……
这一边还是欢声笑语,另一边是惆怅无比的华尔兹。
华尔兹一天都闷闷不乐,别人叫他,他需要过一会才能反应过来,他还在纠结自己拒绝了子青的事,他脑子很乱,不断幻想着和子青一起出去玩的画面。
“啊,我真是个笨蛋……”华尔兹瘫在桌子上。
“笨蛋或者聪明蛋,水煮了味道都差不多。”梁思哲在他后面写着数学题补充说。
“这个,我还真没想到,那么,你说是笨蛋好还是聪明蛋好。”
“蠢货,你为什么一定是个蛋?”梁思哲算完了一道题,整理了一下草稿纸。
“我,好吧,你赢了,今天我不在状态,辩论不过你。”华尔兹从桌子上爬起来,扭头对梁思哲说。
“少年,你是恋爱了。”梁思哲笑着,伴随了两声咳嗽。
“你是笨蛋吗?”华尔兹找不到反驳的地方,但是这时候,他十分想华丽地反驳梁思哲。
“所以说,你又一次验证了刚才我的观点。”梁思哲笑着,又开始算另一道题。
……
被梁思哲这么一说,华尔兹心里更烦了,他觉得自己像犯了罪。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赎罪。
“我是不是应该接受呢?”华尔兹在心里这么说。
这时候已中午了,该放学了,上午课间大多都用来补作业了,所以基本和子青没说什么话,而且现在华尔兹看着子青也真的说不出什么来,除了头晕,就是懵。
“现在想好了吗?”子青问华尔兹。
“嗯……暂时还没有……但是,我觉得我去不了……”
“不去了吗?”
“也不是……”
“那你还是继续考虑吧,时间还长得很。”
“嗯……”
……
下午,不知道为什么,今天的阳光变强了,空气变干燥了,华尔兹睡晚午觉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又热又烦,起床气快把自己憋炸了。
他跑进了厕所,刚一进去,他就明白自己选对了地方,厕所是很凉快的,不一会,华尔兹就凉快了不少,气也消了许多,之后他就去上学。
刚一到,子青已经在座位上坐了很久了。
“现在想好了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不去了吗。”
“再说。”
华尔兹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妙,很容易和别人吵起架来,以前所有伤心的画面全都浮现出来,所以尽快结束了对话,全身趴在凉凉的桌面上,给自己降起温来。
“你是有多热。”
“啊,热死了……”
“你不会是大夏天睡觉还盖了被子吧?”
“……你这么说,我一直都是这么睡的……”
“没热傻你就算好事了……”
“我觉得现在是九月份,不应该这么热的。”
“你觉得,那可不是现实。”
“……热死我了……”
……
华尔兹想着:在应邀见到子青的时候,他是有多么会说话,幽默风趣又不失礼节,他们可以一起去看电影,或者说喝东西,吃饭就不必了,容易显露出不雅的神态,最好的话,是在一个一点都不嘈杂的地方,稳稳地,轻轻地说话,说点想说的,没有拘泥,也没有戏谑,就像每一个人都在许多花前面,闻着芳香。
但是,他仍旧拒绝这这一件事,他想自己总有一个借口,可以回绝这件事,而且又不损形象,他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些事需要做,那一定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。他不禁想到,在家里,天色已晚,一天就要结束之时,他一个人,蜷缩在沙发旁的地上,感受着昏黑下的寂静,一天,无所作为,去又不能与这样好的人相见,无限的悲伤就涌上来。
这不就是他先前经历过太多的悲哀吗,也许,他现在已经陶醉在这种悲哀之中了,他将要溺死在这无尽的冰冷海水里,并且很安心……
晚自习仍是一如既往的静谧,华尔兹抬头看了一眼教室里的同学,就像一个人在客厅,黑蓝色的天是窗帘,灯光透着整个大大的鱼缸,水是那样清澈,所有白天敏捷的鱼现在都在水底,泡泡稀少,水草也很慢很慢地像绸带一样波动。水是温柔的,但是仍有一点点凉凉的伤感,鱼的鳞片不失白天的金色光辉,但是不在刺眼了……
华尔兹正认真地写作业:“嗯……f(x)……”
一张米黄色的纸到了他手腕边上,他一看,上面写着:我放学要去找朋友,没时间和你说话了,你现在想好了没有?
华尔兹用右手拿过纸,放在数学题上面,看了子青一眼,又扭回来低下头,他感觉鼻子通畅了许多,额头开始出汗了,手心也是,握着笔,写着写着指头就滑到了笔尖,脑子略微有些涨,呼吸变成了自主,似乎一时半会儿忘记了怎么不过脑子去呼吸,他的内心有一根绳子,自己来回缠绕,终于系成了一个结,似乎就绕在了心脏上面,否则怎么会感觉不舒服。他的眼睛往下看,看着纸和笔尖,也看见了自己的鼻子和不知道是眼皮还是脸颊的地方,是的,他的脸似乎有些涨了,他现在无法把问题放在脑海中进行思考,他什么都没想,但大脑又像什么都想着那样飞速运转……他写字慢了,过了很长时间,纸上分明留下了这么一句话:明天我家里有事,去不成了,下次再去吧,谢谢。
写完这句话,华尔兹如释负重,但又马上彷徨起来,他不知道这样一句话怎么面对眼前这个女孩:……恐怕对不住吧……但或许又对得住……看着这张纸,很整齐,没有一点点毛边,是拿小刀刚裁的吧,这张纸很厚实,没有书写过,或垫过的痕迹,她用的笔字迹也很黑,是好笔,所有的字,一个个都很认真,她写的时候表情是怎样的呢,他的动作……华尔兹不禁幻想起来她的动作,头低着,稳稳地拿着笔,一比一画地,在恰当的位置留下了这些整齐的字,而华尔兹再一看自己的字,无论刚才好像有多么认真,现在看起来都是歪歪斜斜的,他想另找一张纸重新写好,但又不想换另一张纸……
在很懵的状态下,他把纸贴着课桌光滑的桌面送了回去……
子青很快又写了:那就没有办法了,下次吧。
华尔兹看到这几个字,感觉石头落地了,他想:她总是没有责怪我……但是细细一琢磨,她或许并不是接受了,只是生气,说得气话吧……华尔兹更加惶恐了,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,内疚,自责,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,只能等时间慢慢流淌,等着一切该来的来到面前……
下课铃响了,子青果然立即背上书包就走了,华尔兹本想叫住她,仔细解释一番,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,“我这样的谎言,他早已经看穿了,她不会听我解释的,更何况,看起来她是真的着急去找朋友……”华尔兹这样想。
教室的门开着,同学们挤着走出教室,只有值日生留下了,伴着几盏依旧明亮的灯,华尔兹收拾书包很慢,因为以前老是忘记这忘记那的,所以他养成了这样的强迫症,每当收拾东西,总要检查许多遍,把最近的事情全都回顾一遍,以防疏漏,因为脑子很乱,这一过程今天更慢了许多,但是还是能收拾完的。
走出教室,路上的人已经很少了,这次,华尔兹没有继续走那条浪漫的红砖小路,而是走上黑色的柏油马路,去向了操场,墨绿色橡胶皮包裹着的铁丝缠绕成篱墙,围住了本来挺开阔的操场,操场上没有人,宿舍楼顶上的灯照着,带来一点点光亮,天空是深蓝色,稀稀落落有几颗明星,月亮在天上很亮,晚风能穿透所有的哀伤,就在假草地上拂过,黑色橡胶粒被华尔兹的脚压的变形……他到操场一角的架子上,坐了下来,书包抱在怀里……
沉默了很久,看了天空很久,终于,他忍不住了……
伴随着内心的辗转倾覆:
“我到底……”
“我到底为什么……”
“我明明没有什么事情……”
“我是可以去的……”
“她也希望我去的吧……尽管我不是什么好人……”
“这样不接受,我更加罪恶了……”
“我到底在想什么呀……”
“第一天是这样,第二天是这样,这些天一直都是这样……”
“我本想和善地对她说话的……”
“我也想让她记住我和蔼的一面啊……”
“我还是太蠢了……”
“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,全都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……”
“我大概伤害她很多次了……”
“无论是说话还是……”
“为什么……”
“为什么明明在脑子里面想好的话,就是说不出口……一到面对面,就原形毕露了……”
“以后的说话,她会不会一直记得这件事呢……”
“明天早上,怕是没有颜面再见她了……”
“混蛋,我在逃避什么啊……”
“这么好……我到底在害怕什么……”
“有什么可以拒绝的呢……”
华尔兹想着,心理的结越拆越紧了,勒着他的心脏,勒出血来,他感觉呼吸不上来,眼睛也肿胀了,风也变冷了,校服变得很透风了,这股风穿过了他的骨髓,但是没有吹进他的脑袋,这时候,他的大脑仍是很热……风又变得尖刻了,划伤了华尔兹的眼睛,他感觉很酸,像冬天从温暖的室内突然出门,他感到喉咙也难受了,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,呼吸也不顺起来,只是出气越来越短,气息无规律起来,终于,他还是哭了,这大概是很久没有过的感觉,以前他最多眼眶湿润,甚至只是涨一下,但是,现在,他分明哭了,泪水出来前一秒,眼睛难受到了无法承受,像被刀切到似的,然后,不多的一点点泪,流出来,虽然不多,但是很热,烫着他的眼眶,然后是脸颊,流过下巴,沾染在书包校服上……之后泪水忽然多了起来。
终究是大哭不起来的,也到不了那种地步,只是多年修筑的堤坝,终于在最后一滴水的压迫下决堤了……
男孩子总是不该哭的,他们必须坚强起来,才能独当一切,但是,坚强会不会只是流于形式的麻木,独当一切只是占有欲在作怪,流泪之前的自己当然会以为流泪的那种自己是个懦夫,而当泪水落下,才知道自己外强中干的坚持不过是个笑话,豁达开朗不过是因为没有经历过而不理解。
会记住的,这样的悲伤,所有淌下的泪,留下永不磨灭的结晶,成为人的一部分,真正的悲伤不会是失败者的投降,不是懦夫向别人展示自己可怜之处的惨状,而是你不能缺少的灵魂的一部分,它会积淀成你无法想象的善良,升华成源源不断的才华,当你已经学会如何欣赏体验悲哀之美,才懂得如何坚定地追求美好。
闭着眼,只能看见黑暗,其实,这时候是不需要看的吧,所有的意识,已经全部用来了感受内心的波涛汹涌,五官所能传达的,已经不再重要了……泪水,据说,是透明的血,这血或许曾经流过心脏,流过脑海,经历了全身每一个角落,将真实全部溶解在里面,直到,已不能承受,才喷涌而出,从心灵之窗沟通外面的世界,沾染在你身上,于是你也散发出最真实的自己的味道……
华尔兹,好好“享受”着这份悲哀,或许,这正是一直以来他所渴求的,在这里,他无法向自己掩饰,他完全暴露在自己面前,不得不直面自己。
涕泪使呼吸不畅了,华尔兹哽咽起来,大口吸着凉气。
远处忽然传过来琴声,是的,没错,是小提琴,华尔兹永远无法忘记这种声音……
他的泪更多了,这是以前攒下的,他仍记得奶奶去世那时,他没有掉一滴眼泪,那时,过于悲伤的一切,把他的生活扭曲的不在真实,然而今天,他确确实实感受到悲伤,感受到泪水的无法阻挡……他想起了奶奶,一个又一个美好的人啊,不是离去,就是被自己推开……
这琴,似乎是从未听过的曲调,不是帕格尼尼,不是弗里茨·克莱斯勒,不是亚莎·海菲兹,像是奶奶去世时不知道谁演奏的那首曲子,但是怎么可能有人在奏出那样的曲子?华尔兹也只是听过一次而已。没有人知道曲子的名字,没有人写下过谱子,没有人传播它……
今天只是幻觉吧,是的,一定是幻觉,我已经软弱到用幻觉麻痹自己的地步了,华尔兹这样想。
但是那琴声是那样真实,华尔兹渐渐舒缓了气息,只是眼泪越来越冷了,随着若有若无的琴声连绵地往下滑落。
他睁开眼,泪水模糊着,发黄的灯光在眼中四射,他挤了一下眼睛,在冬天白色的玻璃上划出大片的水痕,看见一片冷清的景象,黑暗和光明更加区别,眼球上的尘灰,都被洗净了吧……
咽下一口气,这琴声分明清晰了,华尔兹四下看,想找到琴声的来源:学校,应该没有人在这时候还练习吧……
不远处,艺体馆侧面楼上一个窗户的光散播出来,像天使降临的圣光……
“也许是某个音乐老师吧,窗户都不关紧……”华尔兹想。
他背上书包,从架子上下来,走出操场监狱似的大门,向艺体馆走去。
开着的,是三楼的窗户,艺体馆下面的大门也略开着,透出微弱的光,华尔兹悄悄推开门,走过昏暗的楼道,上楼梯时,华尔兹因为看不清,再加上刚刚哭成那样,有些腿软,差点摔一跤,弄出了很大的响声,在楼道里的琴声中显得格外突兀,这时,琴声好像突然停止了,楼上传来“哒哒哒”的声音,这声音却渐渐远了,华尔兹循着声音走上三楼去,想:或许这个老师走了吧,他一定是因我的愚蠢从音乐中惊醒出来,着急回家吧……
但华尔兹仍没有停下,这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,只是不想现在回到宿舍,尽管宿舍应该将要关门了,三楼的楼道很黑,只是有一个房间门开着,光就像在楼外看到的一样,而且变得有一点暖和,不像电灯,倒像火,但是又不像火那么摇曳……
轻步走到门前,华尔兹立即擦了剩余留在眼上的泪,整理了校服,他听了一会,确定琴声已经停止了,这也不是幻觉。
这个老师为什么不锁门呢,华尔兹心里起了疑惑,或许他只是走的太匆忙了,也许他只是去做一件紧急的事情,说不定,一会还会回来。
如果琴声还在多好,也许,华尔兹会坐在门口,听上一晚上,甚至,就在那里睡下吧,他已经不想回宿舍了,在宿舍,几个人躺在床上,远比这种享受要更加孤独……
人已经走了,算了,进去看看吧。
华尔兹想到这里,特别注意了一下门槛,进了门去。
里面要比想象的要大呢,很大,天花板上吊着两盏很大的灯。房间较为里面靠着一个窗户,是一架钢琴,琴上放了一本书,也许是谱子吧。离华尔兹近一些,有一个谱架,谱架后的窗户下,有一个盒子,华尔兹认出了,那是小提琴,他走进,打开了盒子,有一把琴在里面放着,他怔住了,这琴,多么像奶奶那一把……
“也许,他们都是同一个厂家生产的同一型号吧……”华尔兹告诉自己这很平常。
但是真正的情况也许是他自己看错了,只是因为记忆而产生错觉吧,当一个事物对你来说很重要,你在什么地方都能找到它的影子,不是它分布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,而是关于它和我们以及联系其他人之间的所有感情,都融化在我们的每一片灵魂,就算灵魂碎裂,我们依然找得到它属于我们的痕迹……
算了,不看琴了,太多的东西要压垮华尔兹了。于是他停下来去看谱子。
谱架上是两页白纸,华尔兹站在架子前面,读着五线谱上的符号:五条化曲为直的纤线,是曾经在泪水中生长而成的藤蔓,感情深埋在纸的土壤里,而线上安落连绵的音符是藤蔓盛开过的花朵,花瓣从现实和作曲者的情思中飘落在纸上,纵然记为永恒,也无法抹去飞花的凄美。
没有署名也没有题目,不知道它来自何人之手,又饱含什么样的深情。
但是,这张纸,承载着一切,不,应该说承载过一切,当那样的人深情地将纸上的曲谱演奏,一切河流才注入到五线谱的河道里,在某时某地,成为标本的飞花藤蔓又重新复活,生长在记忆深处,即使仅余残念,也将柔软如初。
说实话,华尔兹已经太久没有看过五线谱了,至少,从奶奶离去那时候开始,柜子里的小提琴时常需要被拭去寂寞的灰尘,纵然华美不散,沧桑已为必然。
华尔兹神游着,由物编织记忆的碎片。但他莫名释然了。
“旧的东西,也应该放弃吧……”
“越旧的东西,越是难忘呢……”旁边出现女孩的声音,不必说,一定是她。
“这声音……”华尔兹感到熟悉而又陌生。
“大晚上不回宿舍,你在这里干什么。”语气中出现了未曾听过的责备。
“啊……”华尔兹手足无措,像犯了什么罪,但是他的确又没有什么罪需要承认的,“这……我听到了有人在拉小提琴……”
“可惜了,你没有听完这首曲子,也许你谨慎一点,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。”
“其实……我也不是那么喜欢的……”
“所以,你就感动到哭成这样?”
“没……没有……只是因为操场风大,跑步时风伤了眼……”
“随你说吧,如果你知道了你错过了什么你一定会收回刚才那句话的。”
“错过了什么……”
“一些你现在想象不到的事情。”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“好了,你现在有什么想对我说的,你说完,我就说是什么事情。”
“嗯……”华尔兹大约确定了他需要回答的问题,但是他又不想立即表达出自己明白的意思,“应该没有吧……”
“呐,我可要走了,现在我很累,大晚上的也很危险,你没事的话我就要走了。”
“啊,对了……”华尔兹立即窘迫了,“我想说,其实我放学刚刚知道,这个星期我家里没事,所以,我是可以出去的,但是如果你不愿意的话,就算了……”
“你果然像个女孩子一样!哈哈哈……”子青虽然很小声地笑,但是在这个寂静的夜晚,声音变得嘹亮了,“余下的事,明天下课时间再说吧。”
“……你这么说……”
“好了,我就不挖苦你了,我们都各自回家吧,你可别跟着我走。”子青说最后一句,“我怕黑,男孩子要垫后啊。”
华尔兹看着她的背影离开,自己也关上灯门,游过夜色灌满的楼道,离开了。
华尔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,他有太多的疑惑……
“奏曲的人应该是她吧,那她为什么逃走呢?又为什么回来?为什么那首曲子我那么熟悉?为什么这么晚他还不回家……”
所有的问题,只能等待所有的深情浮出水面,看着满是鲜花的世界渐渐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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